在臺灣長大的小孩,每逢農曆7月,耳邊肯定滿是圍繞長輩的恐嚇與威脅:不准去海邊玩、不准出遠門、不准#$@%X……,充滿忌諱的7月,也是俗稱的「鬼月」,自古相傳是冥間好兄弟來民間放假玩耍的大日子,這時全臺廟宇處處是盛大的普度祭典,家家戶戶也有祭拜儀式。要說在小孩心中還留下什麼深刻記憶,肯定少不了因拜拜而大量採買的零食餅乾,簡直是爆量的幸福(?)。不過,在這個令人感到敬畏又禁忌的農曆7月,長久以來臺灣民間所累積的深厚的習俗文化,有多少年輕人認識其背後的雋永意涵?
在基隆有一個籌劃在地小旅行的團隊「雨都漫步」,一轉思維,2016年起推出「中元祭特別企劃」,年年以創新的觀點詮釋這項無形的傳統文化。今年2020,其中一個展區邀請來11位當代藝術家,在基隆城裡的老屋空間創作。這次要來聽聽團隊主理人蘇筱嵐,以什麼新觀點看待中元普度這件民間習俗,以及新一代的年輕人是如何跳脫也挑戰長輩的舊思維進行創作。
採訪.撰文:張容甄(HereNow編輯部) 照片提供:雨都漫步
臺灣人農曆7月的普度盛況、基隆人獨特的封街遊行中元祭
-從小到大的記憶中,臺灣農曆7月的街道是什麼樣的光景?
筱嵐:臺灣人滿怕好兄弟的,拜拜求平安是臺灣民間非常重要的習俗。所以在普度的時候會有非常多不同類型的祭拜活動,像是家普、街普、廟普、店普,處處拈香、燒金紙,路上的空氣中會是充滿煙霧的狀態,有時會想這些煙霧好像也給好兄弟帶來存在感。
在農曆7月,基隆有11個宗親會輪流主普佈置該年度的燈籠,整個基隆的市區都妝點上華麗的燈火,包含市區裡的小山丘,中正公園內的主普壇也會進行點燈,為港邊增添農曆7月獨特的風味。而從小在基隆長大的我,不難嗅出輪值的主普方的表現,年年都帶有一種拚面子的較勁氣味(笑)。
-基隆是否因地域性與歷史文化,發展出特有的祭典活動?
筱嵐:基隆位於北臺灣的要塞港口,因此開發的早,加上歷史上經歷不少戰爭和災難的緣故,基隆的好兄弟似乎特別多。相對其他都市,保留了許多祭祀的傳統。地方的普度活動非常密集,並不只有在7月半當天會拜拜,基隆人為了讓好兄弟每天都有東西吃,基隆的普度可以說是從月頭拜到月尾。
在普度的案頭上也保留了令好兄弟窩心的物件,比如說案頭前方會擺設香皂、牙膏、牙刷、裝水的臉盆等供好兄弟梳洗,放置沒有煮熟的空心菜湯,表示我有心請你、無心留你,其實跟好兄弟「不熟」。
另外基隆中元祭還有一個特色的重頭戲是放水燈遊行,這是為了祭祀遭遇海難或渡海來臺的先民,也為地方創造出特殊的景觀。在我小時候幾乎家裡年年會帶著我們去看遊行,我們會拉著紅椅凳在路邊等遊行隊伍通過,遊行的隊伍中有許多不同姓氏的燈車,有的噴花露水、有的灑糖果、有的有特殊的民俗技藝表演。屆時城市主要街區馬路都封起來,也是一年一度、可以不用管車輛、大搖大擺踩大街的活動,是比過年還要熱鬧的年度盛事。
以「藝術」普度現代城市裡丟失的傳統意義
-一開始為什麼想進行「中元祭特別企劃」?
筱嵐:因為我在基隆長大最深刻的記憶就是中元祭。2015年發起雨都漫步這個團隊的夏天,正是透過參加和記錄中元祭來嘗試更深入理解這個城市。而那時候對中元祭的認知是年輕人參與的少,主要都是長輩們在籌辦這個祭典。
而後來我因緣際會飛往墨西哥參加亡靈節,亡靈節本身真的如電影可可夜總會一樣絢麗,現場富含當地的傳統民俗元素。讓我印象尤其深刻的是,這個慶典自小孩到長者都熱情參與,那時觀察到當地學校會舉辦亡靈節的推廣課程,鼓勵學生繪畫自己過世的親人在骷髏頭的樣貌下可能在做什麼樣的事情。
回到臺灣後,更清楚意識到很多年輕人不太懂中元祭的真正意涵,也沒有想參與的念頭。但明明中元祭是臺灣人從小到大的共同記憶,因此我們團隊興起先以在地小旅行的方式將年輕人拉近祭典的相關空間,以展覽的方式賦予中元祭新意!嘗試將傳統的祭典概念連結到當代社會的語彙,創造更多年輕人開始關注和參與的可能。
-今年的「陰光普照」計畫,如何照耀基隆全城角落?
筱嵐:這個主題名稱來自於50年前雞籠中元祭期間寫在燈籠上的「陰光普照」。延續這個名字,我們用新的、當代的語言再詮釋,不僅僅與大眾溝通對於好兄弟的敬意,更連結到當下社會所謂的「邊緣」或是「處境幽微」的人事物所做的觀察。讓原本用來指引好兄弟從地獄出來的心意,轉化為對社會不同族群的關注。
筱嵐:「光」是一個具有空間性的詞彙,之所以舉辦多個站點的城市特展,也是希望參觀者用城市博物館的概念參與,融入到城市裡跟中元祭相關的空間來認識基隆。我認為藝術是一個世界性的共通語言,藉由創作其實可以讓過去大家覺得很古老的祭典或生硬的傳統變得更加親人,也比較能夠去連結年輕的社群。此外,創作者的思考也能夠觸發觀者對於祭典多元的想像。
今年我們嘗試以部分徵件方式進行,收到許多認同此策展概念的提案,很幸運的有不少有趣的作品一起參與,許多創作者提出他們以中元祭語彙詮釋和對其關照對象的作品。
-這次展中有11位當代藝術家參與創作,有沒有作品令你印象深刻?
筱嵐:杜振豪是位水燈頭紙紮師傅,他將原本在往生法事中才使用的招魂幡賦予新意。經過他的創作,有一位觀展者分享她小時候在殯儀館長大,觀展時認為這個作品令她印象非常深刻,轉換了對於傳統的祭儀用品的美學印象。
廖伯丞去年在我們工作室駐村期間,提出拍攝祭祀好兄弟的廟宇──陰廟的想法,較少人關注但卻又與祭祀對象息息相關的場域。他的幾件攝影作品在「煙」的意象轉換後,具有一個獨特的美學印記,也似乎讓我們跟好兄弟的距離並沒有那麼遙遠、也少了一些畏懼。
李慈湄的聲音作品是「中元百工」,將投入這個祭典籌備的人們例如糕餅師傅、道長、金紙店老闆等他們在工作的聲景,注入到她的作品當中,也讓大家以新的方式理解祭典除了熱鬧的儀式外,還應關注儀式背後的「人」的投入。
作品「中元百工金」的錄音畫面(創作者 李慈湄)
傳統古制 vs. 新奇創意
-以新的方式策展中元祭主題,是否遇到與傳統世代的溝通挑戰?
筱嵐:以臺灣的傳統祭典來說,中元祭典因為涉及到鬼魂的意象,所以作品需要處理的禁忌真的比較多。另外在展場上,也有遇到合作展場方可能因為年紀較長,對於作品內容感到忌諱,所以最後沒有辦法在該處進行展覽的問題。
另外在規劃「城市博物館」概念的展覽上,因為使用到比較多的公共空間,像是廟宇、戶外廣場等地,在選擇呈現的內容上有比較多的公共性需要考量,需要考慮到大眾和地方社群可以接受的內容。例如在去年我們在海洋廣場上展示了「陰光普照」題字的大燈籠,因為相當顯眼和吸睛,有不少人去觀看並參與,但可能因為用色上較不符合傳統老一輩的觀念,所以後來了解對方主要的考量之處後,進行燈籠顏色上的調整,用比較吉利的黃去取代黑白兩色,以保有展示區域。
2019海洋廣場展示區的燈籠,以傳統象徵吉利的黃色,取而代之原本的黑白色
-透過這樣的計畫,觀察年輕人與長輩對於中元祭的看法有什麼不一樣之處?
筱嵐:對長輩來說「普度」是一個必須做的儀式,有做就有平安。那他們在此月就會盡量避免觸碰到禁忌事物、遵循傳統或古制。年輕人對於好兄弟、鬼神等主題會比較感到好奇,也不那麼害怕,傳統祭典對他們來說不一定有那麼深刻的意涵或非做不可,但如果注入美學的觀賞性或創作元素,他們的接受度會很高,態度上也比較願意投入和關注到傳統的祭典。
原文出處:Here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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